【方王】【哨向】不想说话（二十）
虐哭
心疼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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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闭上眼睛，总能想起自己还在哨兵训练营里的事。
那时自己还只是低届新生，什么都不懂。刚刚觉醒的哨兵体质摧枯拉朽地改变着他的身体状态，无时无刻不在像有一团火在体内燃烧。他每天承受着灼烧的痛感，还要完成各项高强度的训练作业，感觉活着几乎是一种折磨。
后来他认识了同届的喻文州和黄少天。三个人每天拌嘴吵架，私下斗殴，相互扶持着撑过了最开始那段最难熬的时期。
那时候喻文州的心还没有现在这么脏，黄少天的话唠依然维持在一个比较高的水准。王杰希练就了一身泰山崩于前而神色不改的牛逼绝活，不能不说是托这二位的福。
离开训练营时，王杰希的教官曾单独对他说过一句话。
教官说，当你犹豫不决的时候，问问你自己的内心，如果这一路走来的每一步路你都问心无愧，那就不要再犹豫。
教官帮他扶正了毕业时穿的军礼服的要佩戴的领带，最后说，你今后要走的这条路，生死存亡都在一瞬间，千万不要犹豫。
后来他被调到微草，从预备役的新兵到微草的队长，这一路走来，他能想起来的第一个人，总是林杰。
这位对自己有着知遇之恩的微草前任队长，微草战队的创建人，总是一副温和平静的样子。王杰希每次看他，总能想到训练营里那个时常会照顾自己的教官。
林杰退役离队的那天晚上，他叫王杰希到自己的宿舍，送给他一本书。书的内容，王杰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翻看过很多次，但他记得最清楚的，是林杰写在书的扉页上的一句话。
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林杰的字一点不像他本人平时看上去那样温温和和的。他的字铁画银钩，笔锋苍劲有力，一看就有着无比坚定的灵魂。
林杰对王杰希说，从此以后，你就是微草的队长。做我们这行，杀伐决断，需要背负很多东西。迷茫的时候，要记住，真正的君子，一呼一吸之间都有一颗仁德的心。这样你就不会迷茫了。
王杰希问，那真正的仁德，是什么呢。
林杰很认真地说，当你不去局限于某个人的生死，心中能装下更多更多的人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王杰希看着林杰，看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林杰任凭他那么看着。然后他抬起手，拍了拍王杰希的肩膀。
杰希。林杰说，要肩负起微草的未来啊。
王杰希睁开眼睛，耳边还响着直升机的轰鸣声。他看了看窗外，天已经彻底黑下去了。但他还是辨别出方向，这架军部的直升机根本没有朝西边的L市行进，而是直接飞向了东边的领海深处，在那里有一座孤岛，王杰希曾听叶修提起过，整个岛都是变异种的试验田。
刚刚那一路上，不过短短几个小时。但王杰希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回顾了一整遍自己这二十多年的全部人生。那里面有笑声和汗水，有胜利和牺牲，有相聚和离别，有友情，亲情和方士谦。
但这些繁杂的信息揉成一团，归根结底，最后出现在王杰希脑海中的，是微草基地蓝色的天空和绿色的草坪，初夏的和风里带着花草香气，队员们招呼着要一起去食堂开小灶。
王杰希低头看了看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地面。直升机终于降落在岛的一隅，始终坐在王杰希身边持枪警戒了一路的一位军部少校率先下机，为王杰希扶好舱门。
“王队长，请吧。”他微笑着说道，眼睛里没有任何感情。
王杰希下了直升机。他这次来，除了带了王不留行之外，没被允许带任何东西，包括无线电通讯器。
本应由术士进行结界封锁的地方，密密麻麻站着的全是军部的士兵。他们每个人都全副武装，人墙环绕起了整个小岛。这些人背对着王杰希，枪口一致朝向小岛内部的方向。
见此情景，王杰希反倒轻松了。他笑着说：“看不出军部对我这么个人，还挺重视的么。”
少校依然保持着彬彬有礼的微笑：“这是对王队长的尊重。但我个人还是希望您能有个更好的结局。战死沙场，总比临阵脱逃就地枪决来得更好听一些。”
王杰希点点头表示非常赞同：“你说的很对。我尽量不劳你们诸位费心。”
他这样说着，最后检查了一遍王不留行的弹药填充情况，便平静地走进了持枪士兵的包围圈，走进了无数漆黑的枪口下。
王杰希想，真正的仁德，到底是什么呢。
是帮助他人，从不杀生吗。
刚一走进小岛深处的密林，王杰希便看到了无数双血红的眼睛幽幽地充斥在密林深处的每一处空隙里。这座小岛作为军部秘密变异种试验田，里面有联盟的战士能想到和想不到的所有凶险无比的变异种。变异种分布密度之大，进化等级之高，已经不能被普通的任务等级所评定。
王杰希本想着可能会把自己扔到一个SS级任务的战区。但他没想到现实是这样。他想，这座小岛上，不知还有多少和自己一样已经被秘密肃杀的联盟队长级哨兵。
第一头已经完成了四期变异的变异种冲过来的一瞬间，王杰希便立刻举枪射击。这一次的他没有任何犹豫，用了他有史以来最凶残最莫测的打法，几乎是在一瞬间，四期变异的生物便倒地不起，尸体支离破碎。
密林中瞬间响起了怪物此起彼伏的嘶吼声，简直近在耳畔，配合着犀利的风声，这嘶吼的声音几乎震动了平静的海面。越来越多的变异种围在王杰希四周的不远处，只等他下一个动作的空当处便会全部攻击过来。
王杰希的枪声没停。他在射杀了第一头变异种后，没等下一波攻击到来便毫不犹豫地立刻举枪连续射击织出一道密密的封锁网，王不留行清脆的枪声混合着变异种的嘶吼，彻底划破了漆黑的天幕。
“你猜他能坚持多久？”听到枪声，少校问着身边站着的副官。
“上一个被肃清的是霸图的林敬言。虽然已经不是队长级别，但他坚持了二十分钟。”副官思考着，“所以这次我赌半小时。”
少校轻笑着：“那我加一刻钟，赌四十五分钟。”
“上次您赌输了欠我的两百块钱还没给我。”
“这次加倍。”少校微笑着，注视着密林深处的眼睛里全是凶狠冷酷的杀意，“我押一千。”
王杰希想，如果不杀生便能称得上仁德，那林杰也不会给自己那本书了。
所以仁德是爱自己身边的人吗。爱自己的亲人，朋友，爱人，以及构筑成自己整个生命的所有的人吗。
他全然不似像平时战斗时那样，用标准的持枪姿势双手平端着王不留行。他单手高举着自己的爱枪，毫不间断地挥霍着子弹。密集的枪声和擦出的火花照亮了他的脸，他神色平静，眼睛中却显出无比坚定的冷光。
变异种似乎被他此时此刻诡异的气场震慑住了，竟不敢贸然向前。王杰希单手举枪射击，毫不犹豫地大步朝前笔直地走着，没有一点犹豫，无所畏惧的样子和周身散发出来的强大威压甚至将包围他的变异种逼得开始慢慢后退。
王不留行的质量慢慢变轻，终于，最后一颗子弹也射出去了。
密林中瞬间归于寂静，怪物们甚至没有继续发出嘶吼。
王杰希将王不留行一把甩在地上。他抬起头，哨兵优秀的视觉透过层层叠叠的茂密树冠，看到了静静悬在无边黑色天幕上的那一轮明月。
他想，我这一路走来，都问心无愧。
王杰希第一次完成军部派下的秘密任务，是肃清感染区内全部被感染的人群。包括老人和孩子。那时他已经当上了微草的队长，这次任务他留下了邓复升在战区外。他一个人进入战区，就像此时此刻一样，身前全是敌人，身后全是枪口。
与此不同的是，那时的枪口是为了击杀漏网逃跑的感染人类的。现在的枪口是为了击杀从密林中撤离妄图逃跑的自己的。
那次的任务王杰希完成的看上去很顺利。但在他回到微草的宿舍以后，连续一个月都没有睡觉。每次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全是倒在自己枪口下的，和自己别无二致的人类。自己的脸上沾着红色的温热的血，好像一个嗜血的刽子手，只能毫不留情地完成任务。
明月当空。
此时此刻站在密林中，没有弹药补给，被无数头变异种包围的王杰希想，自己身上背负命债太多，如果真的有地狱的话——
他便背负起这全部的恶灵，和他们一起坠入火海吧。
王杰希说，队长，这便是我的仁德。
沾满了血腥的，从不天真单纯的，属于一个战士和他的武器的仁德。
只是比一个眨眼更短暂的瞬间，整座小岛狂风骤起，飓风何止吹散了空气中的硝烟味和血腥气。这势不可挡摧枯拉朽的飓风将古树连根拔起，将怪物撕扯粉碎。王杰希站在这几乎化成实体一般恐怖的风墙中心，眼神清澈明亮，坚定无比，再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迷茫和犹豫。
站在小岛外围的士兵们终于感受到了异动。少校神色凝重地观察了一会儿，便立刻举起右手。
“射击。”他下达了最后的击杀指令。
包围着整个小岛的数千名士兵同时开枪扫射，整个小岛都笼罩在浓浓的硝烟之下。
王杰希被风墙裹挟着，一步一步朝密林外面走去，他甚至能看到不远处密集的火光。
他停下了脚步，身影挺拔，巍然不动。但围绕在他四周的风墙却越来越厚，岛上的狂风呼啸的声音越来越大。无数风刃瞬间充斥了整座小岛，尖利的风声巨响就像无数为了战争牺牲沙场的将领战士们的镇魂歌。
风墙越来越高，越来越大，先是吹散了天上清浅的流云，接着王杰希举起右手猛地一挥，风墙继续扩大，流云不见了，明月也不见了。更浓厚的乌云裹挟了起来，风声更急，接着引来了一场彻底的风暴。
正如叶修所说，与高英杰的一战，远远不是王杰希实力的全部。
空气充斥万物，风是流动的空气。这看不见摸不到的东西，能掀起疾风骤雨，掀起海啸风浪，王杰希能力的极致，甚至能小范围地控制天气，让风起云涌和闪电霹雳作为最后一道攻击的屏障。
不同于初入联盟时对自己外向力的遮掩与保护。王杰希在心中已经认定，这一战，是他与军部彻底决裂的标志。从此以后，战场上只有生死，再无其他。
他毫不掩饰地完全释放着自己压抑了许多年的能力。狂风裹挟着骤雨和闪电将包围住小岛的士兵们扫进了海里，撕扯碎他们的武器和身体。士兵的尸体和变异种的残尸混合在一体摊满了整座小岛，整座岛如同地狱。
自从意识到军部的阴谋，微草和军部或多或少，明里暗里，总会起纷争。王杰希从来没有杀过一个军部士兵。因为他知道，每个人都有感情，都有父母朋友。
方士谦偶尔会说王杰希看似冷硬，其实内心非常温柔。
但此时此刻，站在狂风暴雨中心的王杰希，已经彻底地抛下了一切软弱的迷茫。
如果以后要偿命，刀山火海，他在所不辞。
狂风中有多少生死，便有多少枉死的冤灵。时代的巨变从不顾忌小人物的命运。他王杰希一路走来，每一步都问心无愧。
梦该醒了。王杰希心想，今后的每一步，都是走在地狱岩浆之上的。
风声渐停，王杰希终于支撑不住，一个踉跄便跪在了地上。
他双手撑地，努力抑制住叫嚣着要崩溃的精神网。
身后远远地传来没有没消灭干净的变异种的嘶吼。这嘶吼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多。
王杰希试着动了一下自己的脚，发现根本无济于事。
他闭上眼，嘴角扬起一个微笑。
安息吧，这岛上所有的亡灵。
李轩创造的空间总部里，已经集合了很多人。里面有微草全队，301全队，还有叶修和方锐，邹远和于锋，以及百花没有牺牲的其他成员。
方士谦始终都在焦急地踱步，没有片刻安宁。杨聪想要上前安慰他，被粗暴地打断了。
过了一会儿，空间里另一个传入点开始发光。下一个瞬间，王杰希跌跌撞撞地出现在大厅里，一个不稳，便跌倒在地上。
没有人见到过如此狼狈的微草队长。浑身上下沾着变异种的黑血，背后一道又细又长的伤口触目惊心。微草绿色的战斗服上被染上了黑和红，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王杰希是在变异种给自己致命一击之前，拼劲最后一点力量触发了多点传输的功能。
方士谦猛地冲到他身边，一把将他扶起来搂在怀里。另一边的叶修见状，赶紧招手让在场所有的医疗官都赶紧先过去救人。
四五个医疗官将王杰希从方士谦怀里拉出来放在担架上，动作麻利地为他的伤口进行着紧急处理。
方士谦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他，强压着一股怒火，始终没有说话。
王杰希缓过来了一些精神，眨了眨眼，趴在床上，先冲着方士谦虚弱地笑了一声。
“我没事。”他气若游丝地说着，精神倒是挺好，“你不用管我。”
“我不管，我不管！我他妈不管你？！”听到这话，方士谦一直压抑着的怒火彻底爆发了。他一脚踢翻了旁边的一个医疗箱，又一把推翻了堆着一叠资料的桌子。一阵叮铃桄榔后，方士谦在众人目瞪口呆不知道该不该上来劝一劝的目光中，愤怒地，声嘶力竭地吼道。
“我他妈喜欢你！你让我不管你！王杰希你这个大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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